他是带着杀心而来的,他依然想杀她。杀了她,逼出她的魂魄,让他好好看看,到底是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就算之后为她偿命,他亦觉得甘愿。可是现在,她身上点滴复苏的痕迹,让他生出了希冀,亦生出了犹豫。就是这么稍一迟疑,上方的骷髅煞影忽而张开大嘴,发出痛苦的尖啸。啸声震天撼地,引得山中魂魄齐鸣,漆饮光被啸声冲入耳中,神魂似要同身躯撕裂开,灵台剧震,意识有片刻空白,手中剑光亦凝滞。骷髅影被一股强悍的魂力摄住,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煞气鬼影扭曲变形,不甘地被吸入沈丹熹的灵台。沈丹熹仰着头,在煞气灌入灵台之时,亦不忘偏眸朝漆饮光看去一眼。她想,她应该杀了他,杀了这个瞧见她魂魄有瑕的人。反正也不过就是一个又喜欢上穿越女的故人罢了。一个喜欢穿越女的人。沈丹熹心中怨恨越发翻涌,使得骷髅煞影又凝炼了几分,她抬手扬起一串水花,水花于半空化为冰箭,再抽出一丝魂力入内,振臂挥去。冰箭破空而出,直取漆饮光眉心。感应到主人危险,雀灯的火焰猛然大亮,冲破罗网,亦焚烧着穿透火苗的三根金线。沈丹熹灵台灼烫,又要分神吞噬煞气,一时难以应对。冰箭穿透漆饮光眉心的前一刻,骤然崩解,化为碎晶。漆饮光失神的时间并不长,只在几个呼吸之间罢了,错过这个时机,便再无机会。他感觉到了额上的凉意,意识回转,视野重新恢复时,看见了光。不知不觉间,天已黑了,浑圆的月亮悬在当空,皎洁月色洒入林中,将潭水照出霜色的碎光。那一座山岳似的煞气骷髅消失不见,密阴山经年不散的怨雾也涤荡一清,山林四野的草木被月光照得发亮。沈丹熹赤脚踩在水中央的一块石头上,发梢缀着水珠,皮肤上亦流淌着蜿蜒的水痕。她提起湿漉漉的裙摆拧水,困扰地对他道:“我的灵力耗尽了,你过来,帮我烘干衣裙。”漆饮光垂下剑尖,附骨的剧痛也随之缓解,于明亮的月色下,凝眸打量她那一张白瓷无瑕的容颜,目光定格在她的眼睛,问道:“方才那只快成型的煞呢?”沈丹熹闻声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只煞而已,被我度化了。”漆饮光直觉事情并非如她所说,可他调动灵感四下探查,确实没有感觉到丝毫怨煞之气残留。他提步往水潭中走,试探道:“殿下才刚收回元丹,就能在瞬息之间平复如此强大的怨气,当真令人佩服。”沈丹熹垂下眼,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在他右手握着的剑上,说道:“不然呢,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已经没用到会被区区怨气吞食的地步了?”她说这话时,那样骄傲,又不可一世,浑身裹满月辉,仿佛能发光。漆饮光顿了顿,扬眸对她微笑,“我当然是相信殿下的。”他松开手,长剑散成碎羽没入身体里。灵潭水声哗哗作响,漆饮光一直走到她站立的岩石下,从沈丹熹手上接过裙角,调动妖力烘干湿透的衣裙。幽蓝色的光芒在她周身流传,绯色的衣裙随热风飘扬起来,从沉坠变得轻盈。妖气将她身后披散的湿发拂向半空,带走发丝中的水汽,乌发如锦缎,飘散落下。漆饮光仰头,目光一瞬不离,好似观赏一朵美丽的玉茗花在他手里绽放。轻盈翻飞的衣袖下,露出她白如皓月的手臂,漆饮光余光瞥见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像是生生剜掉了一块肉。他动作一顿,托住她的手腕,问道:“殿下,你受伤了?”沈丹熹压下衣袖,脸上露出厌恶之色,“一点小伤而已。”漆饮光握住她手腕的五指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伤口一直裸露着不易愈合,我还是帮殿下包扎一下吧。”沈丹熹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弯唇笑起来,重又撩开右手衣袖,“好啊。”漆饮光看着伸来眼前的手肘上,那一道巴掌大的凹陷伤口,边缘被冷泉泡得发白,但内里依然有血丝渗透出来,让它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他先前的感觉没错,这道伤口的确是生生剜去了一块肉而留下的。身上水汽散尽,沈丹熹在岩石上蹲下身,仰面看了一眼他怔愣的表情,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想问什么?没错,是我自己剜的,所以不容易愈合。为什么要剜去这块肉呢?因为上面有一个我很讨厌的印记。”一个因为殷无觅而点上的下贱的标记。沈丹熹伸手,轻轻抚了下伤口边缘,“可惜,我还需要这双手结印,不然我想把这条手臂都斩……”“殿下。”漆饮光忽而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默了默,找出一条干净而柔软的发带轻轻缠裹住伤口,缓下语气,问道,“殿下不疼么?”“疼啊,好疼的。”织魂也疼,剜肉也疼,都那么疼。漆饮光将发带打好结,又小心地放下衣袖。方才还想杀她的人,此时,动作小心翼翼,好似生怕碰疼了她。沈丹熹心中冷笑,双臂搭在膝盖上,这样的坐姿竟显得她异常乖巧,只是面容透出疲惫,问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羽山少主能把我全须全尾地送回昆仑么?”她提醒他羽山少主的身份,提醒他曾经对昆仑君的保证。漆饮光颔首,柔声道:“当然,殿下安心休息就是。”沈丹熹朝他张开双手,眼皮已撑不住想阖上,漆饮光将她揽入怀里抱起,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闭上眼睛。
“灯,不要灭了。”沈丹熹声音渐低。“好,会一直为殿下亮着。”漆饮光轻声回应,勾一缕妖气提起漂浮水面的雀灯,握上琉璃灯的灯杆时,他摸到了缠绕在灯杆上的铭文字符。什么时候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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