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广陵看着眼前的黑无常,眼神空洞,一如千万年前,再没有半分孽镜地狱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城公子模样,只道:“黑兄,多谢。”他没有说谢什么,范无咎听懂了。谢他们曾并肩作战,走出孽镜地狱;谢他从未宣之于口的眷恋,让他们永远都是朋友。他说着一句更无相干的话来:“我方才去找孟婆讨了碗汤喝,尽数放下了。”范无咎放下了什么,青广陵晓得。放下了他的六根不净,放下了他在孽镜地狱里的执念。他不再提,只说:“黑兄,待下次见面,我给你抚琴一首。”“好,就此说定!”直到玄衣公子和白衣姑娘消失在地狱道里,范无咎才望向方才姑娘背影最后消失的地方,才敢看了一眼那姑娘站过的地方。这一切被白无常看在眼里,他愤愤不平,咕噜噜说着话。黑无常眼中闪了些温柔来,说着从前常说的一句:“把舌头伸回去,再说话。”白无常收了舌头,喊了一句:“孟婆的茶汤又不忘尘!”“哦,是哦……”范无咎悠悠应着。“是茶汤!不是往生的孟婆汤啊!你为何非要人误会呢!” 餓鬼之主离恨天,此界渡众生。离恨天在六界交汇的混沌之处,常年阴黑寒冷。神人妖魔、魑魅魍魉、灵妖精怪,但凡需往生,魂离色身,皆在离恨天游荡。青广陵抬袖一挥,隐去他与白若月的原本的面貌,“我们从这里去饿鬼道。”白若月不懂:“饿鬼道不是在地狱道之下么?为什么我们不从地狱道去,要从离恨天去呢?”“你不喜欢孽镜地狱,我知道。”青广陵将白若月揽入怀里,“若从地府去饿鬼道,要下十八层地狱,我怕你路过孽镜地狱,会触景生情。”白若月望向周边,推了推他,“有人。”“都是鬼。”青广陵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我隐去了我们的面貌,不会有人认识的。”暗暗的混沌中,好似饱藏各种不舍、眷恋、离别,氤着离恨天里全是悲伤压抑的气息。姑娘看着周围,忽生一种难过,她放肆地躲到青广陵怀了,蹭了蹭,“饿鬼道里,会不会比孽镜地狱还可怕?你莫要抛下我了。”“好,这次绝不会。”周遭往来的鬼魂中,有一道黑烟站在一边盯着两人。未几,朝着两人飘过来,那黑烟是只鬼。
它面目狰狞可怖,头上鼓起如驼峰,手拿铁叉,走到两人身前,道:“在下夜叉小乙,鬼王派我来接你。”夜叉鬼是饿鬼道独有的生灵,是饿鬼道的奴仆,专供饿鬼之主——鬼王殿下驱使。因没有五脏六腑,夜叉虽然长得令人害怕,可脾性却单纯得很,他们生来只一个职责,听命于鬼王殿下。青广陵道:“小乙,你是如何瞧出我是鬼王派你接的人的?”夜叉小乙面上木木的,“有光。背后有仙光。”“烦请带路了。”白若月头一次瞧见夜叉鬼,小声问青广陵:“他看得见么?我与你同去,可行?”青广陵轻点了点头,凑到她耳边说:“夜叉没有九窍,没有五脏六腑,他能感知的东西很少,全来自于鬼王的命令。想来鬼王让他来接身后有光的人。是以我们遮着脸,对他而言没有差别。”“仙君,跟紧我的脚步。切记,千万别掉到河里。”小乙飞起来,钻入了离恨天中一个瞧着最黑的山洞里。白若月刚想问,这周遭并没有河啊,那夜叉已经提起叉子游在半空。青广陵冲她笑了笑,两人忙跟了上去。夜叉身形如幽魂,飘起来如一缕黑烟在空中起起伏伏。起初她不懂为何小乙说不要掉到河里,也不懂为何好好的路不走,偏要游在空中。待跟随夜叉离开离恨天,走过一段幽黑的山洞后,又行了一段路,才明白,原来饿鬼道一片漆黑,即便是走在地上,也瞧不见路,不若在空中还安全些。待两人眼中慢慢适应了这黑暗的饿鬼道,细细看下去才发现,脚下是万万座山川,大小不一。白若月能察觉自己脚下生风,已越过千百座山。不知醒了多久,眼前黑了下去,两人跟着夜叉到了一座巍峨高耸的孤山前。能瞧出孤山,是因为那山后似有什么亮着的东西,映照勾勒出山的轮廓。夜叉就在此时落地。山下又手持利器的罗刹守着山门。罗刹外貌似人,比夜叉好看些,各个有着独特的兵器,是饿鬼道里的鬼兵。夜叉小乙上前说了两句,带着两人绕过山门,朝着山上走去。小乙忽然回头,似怕两人不明白,就道:“这座孤山是巫月山,鬼王殿下的寝殿——巫月殿在此处。跟紧我,不然会误入迷阵。”白若月道了一句:“好。”山路并不难行,因路上皆铺了石板,似是有人专门修葺过的,与饿鬼道满是大山大泽的粗狂浑然不同。石板路边,还有许多亮着的东西,如蜡烛一般,照着露面。那东西大过烛台,又小过灯笼,且光亮持续,甚是奇特,白若月好奇低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居然伸出头来,冲着她吐了一口沙子!好在青广陵手快,抬手挡在了白若月眼前,“小心!”“这……什么东西?”白若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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