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陛下一直让百姓拓荒开田,这些年虽然有些灾患,繁京的粮价倒是一直平稳。”话是这么说,宋霭自己也清楚,能让繁京附近一直稳妥,陛下花费的心力极大,这些年,没有一年能称得上是风调雨顺,天灾有,人祸也有,陛下用繁京的粮仓稳住的是天下的民心。宋霭有时候也会在心里将陛下与先帝甚至神宗相比。神宗沉迷神鬼之论,朝中之事一概仰赖世家重臣,只要朝廷能给出银子,他从不关心百姓疾苦,在他治下,繁京之中世家大盛,各色园林奇景琳琅满目,只看繁京几乎是一片天上神都的盛世景象,可繁京之外,百姓流离失所,土地皆被世家大族所夺。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刚刚考中的进士,心中一腔热血想为天下黎民苍生请愿,却举步维艰。他写了一篇慷慨激昂的奏疏,想要趁着翰林为陛下御前奏对的时候呈上,可他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神宗根本不见他们。神宗见的是进献奇珍异宝的世家,见的是进献天降祥瑞的藩王,什么民间疾苦,什么一腔热血,他根本想都不去想。苦读十余年,自以为通晓古今,却不如几个月的煎熬让人懂的更多。于是从翰林院出来,明明有机会留在六部,宋霭还是自请外放,等他再回繁京的时候,就是因为在地方上因为善于劝课农桑、充盈府库,而被先帝调回京城升为京兆府少尹。和神宗比,先帝有一副励精图治的皮囊,他坐在朝堂上,似乎是野心勃勃真的想要成就一番文治武功,但是他实际做的事,却跟他的想法相去甚远,因为先帝实在太“聪明”了。在与人争斗的小道之上,先帝极有天分,神宗朝时候猖狂的世家,被他合纵连横连消带打灭了个干净,若只是停在此时,先帝还能被称一句守成之君。可惜,这样以人打人以人杀人的手段用多了,先帝就沉迷于这般手段,他挑动世家内斗、皇子内斗,总想要坐享渔翁之利,总想要别人斗得一片狼藉之后拜服在他的天威之下。最后,被他当做棋子来用的小女儿,繁京城中以茉莉相称,如娇花一般对待的小公主,却成了真正的胜者。哪怕公主成为了皇太女,宋霭起先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他坐在京兆府里看着偌大繁京你方唱罢我登场,三皇子得意过,大皇子得意过,二皇子得意过……他们又都去了哪儿呢?真正让他改观的是,皇太女她借口自己做梦梦到了神宗,停了陛下的修陵。皇太女,相比较其他皇子,她不过是个陛下的无奈之选,换了任何人到了她的位置上都应该依附于陛下才对,可她偏偏就敢在自己并无足够依仗的时候为了繁京百姓掀了桌子向朝廷、向世家、向她的父皇要钱。朝中人仰马翻,宋霭却乐得躲在府里偷喝了两瓶好酒。那之后,他就是世人所不知的“太子党”了。从前的皇太女、皇太子,如今的陛下最喜欢的就是账目分明,他自然要把账做好做稳,做得全天下都没人比他更好才行。别说那些从东宫时候就跟着陛下的女算官们,就算这整个大启所有的州府老吏同台算账,他宋霭也能是让陛下最满意的一个!“陛下关心农桑,百姓之幸也,想来这物候之变也不过是一时之困,很快就能过去。”只有宋霭自己知道,他这溜须拍马的话到底有多么的真诚。万俟悠想的不仅仅是百姓能不能吃上饭:“天候有变,农事艰难,各地百姓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也难了。前两年流民遍地,各地的隐田隐户也比从前多了不少,越知微在东南,卓妩君在西南,孙瑶瑶在淅川,韦琳琅在淄州,朕让她们用抛荒地和收缴来的藩王田地重新均田,都做的很是艰难,百姓落入各地世家之手,难回故地,各地豪强趁机占地……”要不是因为她们在下面行事艰难,万俟悠也不会想到在各地开公学和吏科。尤其是淄川一代,世家豪族早就当作是自己的掌中之地,临淄王死了,他们就把整个淄州都看成了自己的地盘,韦琳琅出身清流门第,祖父韦存友生前是青山学院的山长,学生遍布朝野,就算如此,她去了淄州也是被人堵门三月难出。好好一个朝廷委派的淄州别驾,差点儿被饿死在府衙里,幸好韦琳琅也没那么笨,在府衙里顿了三个月,她凭借十几年前的案卷怀疑卢家侵占官粮勾结造反的临淄王,又让人向守军求援,这才有了破局的机会。见陛下垂眼为难,宋霭想了想,说道:“均田一事干系甚大,陛下要是想要此事能成,微臣斗胆进言,均田一事不能只用越巡按这些人,她们大多从东宫时候就跟在陛下身边,又是女子,实在是太过惹眼,天下豪强同气连枝,知道了陛下的意思,只要越巡按她们稍有动作,那些高门豪强就能想出几百种法子对付她们,哪怕她们身上有圣眷在身,可只要一点点从陛下处下手消去对她们的信任……如此一来,她们如何成事?”万俟悠抬起头,看向这位一贯过于沉稳的京兆府尹。“你的意思是,朕应该让这些豪强顾不上她们?”宋霭连忙盛赞:“陛下圣明。”万俟悠放下了手里的折子。“我本以为那几个地方刚刚受了灾,藩王手里的地也都被朕收回来了,怎么都该比旁处行事容易些,倒忘了那些人一贯贪得无厌,朕以为那些地已经归了大启,他们倒觉得一场洪水下来是老天爷给他们赏人赏地。”宋霭低下了头。远在地方的豪强负责给人添堵,身在繁京的就负责在陛下的面前抹黑那些推行均田的官吏,偏偏她们还是女子,污起名声来也容易。“既然给脸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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