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吩咐的时候,有下人匆匆进来。“夫人,县里的陈大人和武都头来了府上。”怎么这么快就让外人得了消息?大夫人一只手死死地扶着椅子的把手,说:“你就说我们家中现在只剩女眷,不便见外男……”“夫人,陈县令,她也是女子啊。”大夫人的喉头一哽。是,他们凤安县今年夏天来了一位陈县令,是个女子,她身边还带了三男三女三名吏员,一来就将凤安县上下豪强都一一拜访了一圈。崇家的大郎君不愿意和一个女子同席而坐,借口自己不在,还是让她这个夫人去见的人。陈县令是个其貌不扬不施脂粉的女子,据说她是朔州人,生得倒是高,也壮,说话直爽到了近乎粗鄙的地步。大夫人问过她的出身,知道她家里不过是个朔州的农户,是靠着侥幸考入了勇毅学宫,在里面读了几年方考中了二甲的进士,又来到她们凤安县做了县令,立刻就失去了与她交谈的兴趣。“不过是个出身鄙陋的不安分的女子”她是这般告诉自己的郎君的。那之后,她就听闻这陈县令在凤安四处碰壁,几乎成了个笑话。现在,那陈氏也是来看她笑话的吧?大夫人默然片刻,还是让人将陈县令请到了前堂落座。“蓝夫人,有人到我们凤安县县衙告官自首,自称毒杀了贵府上下十余口。”半年未见,陈氏一如既往的直白。大夫人稳稳地落座,看向那个被捕快挟着带来到堂上的少女。她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生得瘦瘦小小,身上穿着一件崇家低等丫鬟的衣裳。看着她,大夫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她听见陈县令说:“唐杏子,快将你所做之事如实招来!”叫唐杏子的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我本名唐杏子,我阿姐唐桃子八年前被卖进崇家做丫鬟,卖的是短契,在崇家,她被叫香墨。”听见“香墨”三个字,大夫人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唐桃子,从前就是大夫人院子里洒扫的丫鬟,聪明,灵巧,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比旁人都要稳重些,大夫人喜欢她的稳妥,就把她提成了自己女儿慧娘的笔墨丫鬟。自从陛下登基,允许女子科举,把女孩儿送去读书也成了一种风潮,彭州的州府里有一座女子书院,创办之人是州府有名的文夫人,像崇家这样祖上出过官身的人家一门心思想要重振家声,自然要到处钻营,把女儿送去读书,说不定也能替女儿寻一个高嫁的门路。慧娘去读了两年,未曾学得什么知书达理的知识,口中的荒谬不驯之言倒是多了起来,大夫人舍不得打慧娘,却不会放过已经改名叫香墨的唐桃子。正好慧娘也该说人家了,大夫人就停了慧娘去府城读书一事,连香墨也一并打发去做了粗使丫鬟。偏偏香墨读了书,看着与旁人不同,倒让她的三儿子惦记上了。大夫人的三儿子虽然考不中举人,却在凤安县一代颇有才名,也娶了一个家世相当的媳妇,正好三儿媳不够乖顺,大夫人有心让她知道些深浅,三儿子要香墨,大夫人就给了。五两银子、一副银头面、三匹绢,香墨的聘礼不多不少,是按着崇家一贯的规矩来的。什么都妥当了,唯一的意外是香墨不愿意,又是求了她儿子,又是求了她三儿媳,大夫人觉得她不安分,本想作罢,可三儿子确实喜欢,她就让人将香墨关了七天,出来之后那丫头也老实了。香墨这个妾室当得也算是安分,只是三儿媳经常抱怨三儿子总喜欢把香墨留在书房伺候,觉得不成体统。大夫人冷眼瞧着,等她抱怨了几次,就跟自己的儿子提一嘴。过了三年,慧娘难得回来省亲,进门就哭说在夫家呆着不好,要是家里不给她做主,她就去考举人、考进士。那时“陀螺妾”一案闹得正凶,说的一个叫于陀螺的女子考上举人之后不愿意再给夫家为妾,请求能断了这门亲事,这事儿一直闹到了御前廷议,大理寺少卿于兰娘力排众议,用太祖时候马奴为将的例子来论此事。“当年马将军为将之后拜太祖、拜上官,可没人说他还该给那莫家为奴,对莫家行跪拜之礼,妾,不也是奴仆么?如何不能脱身而出?”有人说一女子为妾室还能考中举人,这是受恩于主家,怎么也不该背弃恩主。又有人说“妾”本就是家仆,既然如此提作“妻”就是了。吵吵嚷嚷了许久,连各处学宫和书院的学子都下场争论。直到陛下批了一句话:“卿身已许朝,当立青云道。”有此一句,于陀螺终于能从她的夫主家里脱身。也是因此事之后,各地皆有女子发奋读书科举,为的就是不再给人做妾。旁人做这等背经叛道之事,大夫人只会一哂,她的女儿这么说,被她轻轻地拍了两下脸颊。“好好生两个孩子才是正道。”等慧娘走了,大夫人也将此事放下了,直到半年后,她三儿子从香墨那里翻出了科举用的荐书,这种东西可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妾的细软里。香墨,她不想当什么崇家三郎君的妾,她甚至想要去考中个举人好从崇家脱身。听到跪在地上的女子这般说,大夫人笑了。崇家高门大户,怎会有这般离经叛道之事?这般离经叛道之人?
她还记得,那日是春时,前院有她的孙儿在让奴仆放风筝,院墙上一只白色的风筝飞得极高,几乎要飞出院子,还是被人一点点儿的收了回去。她想将香墨直接处置了,三儿子却舍不得。她就让人挑断了香墨的右手筋。“你既然真心喜欢她,就好好给她教教规矩,别弄出这等败坏了门楣的事,再有下次,我给你另外买三个妾,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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