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子拽着女孩儿的手臂硬往里面套,手上劲儿用大了,夹衣的前襟被撕出了一条口子。女孩儿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布老虎也摔到了一边。她低头看看身上破烂的夹衣,轻声说:“让我穿着这个见父亲,父亲不会打你么?”刚刚急了眼的吴婆子突然回过神,大惊失色,连忙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姑娘,姑娘,婆子我不是存心的呀!姑娘你赶紧起来。”女孩儿坐在地上,脱掉了那件夹衣,又捡起了自己的布老虎,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这么一折腾,她刚梳好的头发也乱了。吴婆子心知自己闯了祸,连忙又拿起篦子给女孩儿梳头。“姑娘,婆子我是心急了,可我真是一心为了姑娘呀,四月的时候府里给咱们这儿送了东西,那是因为姑娘你又添了弟弟,你都已经有四个弟弟了,还有个嫡出的妹妹……老爷虽说一季来看您一次,那也就一次,咱们这个小庄子上只有姑娘你一个,府里可是有五个呢……”窗外一阵脚步声,吴婆子连忙住了声。刘婆子在敞开的门口一站,她说:“我看见姑娘去年的衣裳坏了,我去补补改改。”说完,她一把抓过那件坏了的夹衣就往外走。刘婆子冷眼看着她,对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她扳着小女孩儿的身子看了又看,轻轻叹了一声:“姑娘,刘嬷嬷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懂,别听吴婆子胡沁,她自己就是府里的家生奴,自然想着回去……”“刘嬷嬷,之前送来的鱼,是因为爹又有了弟弟。”小女孩儿的声音低低的,像是躲雨的小鸟。刘婆子的心里顿时一软。“姑娘……”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人之间纠缠,最后苦了的是孩子。“姑娘,府里的少爷是你弟弟以后也是你的依靠。”女孩儿低下了头。细细软软的手指捏着布老虎的脸。“刘婆子,外面来人了!府里来人了!”听见吴婆子的喊声,刘婆子立刻站了起来。“姑娘,老爷来看你了!”她拿起一件蓑衣披在女孩儿身上,又把她抱了起来。六岁的小女孩儿也有几十斤重了,她一手抱着,另一只手撑着油伞。吴婆子的腿脚比她快多了,兴冲冲大开了门,把人迎了进来。看见来人,刘婆子却停了下来。进来院子的是两个婆子和一个管事,袖角都是绸的,可见是府里的体面人。带头的是个身量不高的婆子,她一进来就将这院子里外看了个清楚,脸上带着和善的笑,见一个高壮婆子抱着一个小姑娘不肯往前走了,她也不在乎天上飘的雨,连忙迎了上去:“这位就是月池姑娘了吧?我是夫人跟前伺候的,府里都唤我一声琴嬷嬷。奴婢今日来,是奉了夫人的吩咐,来接月池姑娘回府的。”说着,她掏出了一块对牌送到了刘婆子的面前。“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我姓刘。”看见了孟家的对牌,刘嬷嬷的眼神还是防备的。唤了一声“刘姐姐”,琴嬷嬷已经端详起了她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儿。六七岁的年纪,脸庞娇嫩,可见是被养得干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得人心软,样貌真是生得好。太好了。“月池姑娘,跟奴婢回府吧。”吴婆子欢喜坏了,连声说:“我这就去收拾东西。”琴嬷嬷还是笑:“府里什么都有,这边的东西吴氏你慢慢收拾着就是,我们先把姑娘带回去。”刘嬷嬷看着她的急切,轻声说:“姑娘,咱们走么?”小女孩儿看看外面的马车。那个叫“府里”的地方,有一个妹妹,四个弟弟。还有……
“那是父亲住的地方吗?”听见姑娘说起老爷,刘嬷嬷就知道姑娘是想去的。“是,那个府里,是老爷住的地方。”小女孩儿想去。她想见父亲了。……尧州府孟家传了四代,最兴盛时候,家里一代出了一个吏部侍郎、一个中州别驾,传到如今,朝中已经没有什么大官了,只有一个六品长史,还远在金州,好在已经有了家业根基,在尧州府的易阳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还有两个月才七岁的小月池被人领着,跨着一道门,又一道门。她的布老虎下车的时候就被人拿走了,她看着路,在心里默默数着,等她停下的时候,已经走了七道门了。以后走七道门就能见到父亲么?堂屋里有陌生的香气,有女人在前面说话。“哟,夫人,这是哪来的小丫头?您是要给月容选丫鬟,这也太小了些……”“这是咱们府上的姑娘,三房里算是大姑娘,四房排在一处,应该是十三姑娘。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女子的声音有些远,小姑娘低着头,似乎没有听清楚。领着她进来的琴嬷嬷小心蹲下,说:“姑娘,夫人叫你抬起头来。”她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穿着正红衣裙的女子。屋子里点着灯,照得女子头上亮闪闪的。孟家三房的当家夫人柳氏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儿。“你该跪下唤我一声母亲。”小姑娘站着不动。她身后的刘嬷嬷连忙跪下:“夫人,姑娘一岁时发了高烧,耳朵不太好,听话比旁人慢些,三岁才开口说话,奴婢粗鄙,也不知道怎么教了姑娘规矩。”柳氏还没说话,旁边的妾室姚氏先“啧”了一声。“可怜的,生了这么一副好相貌,竟是耳朵不好,老爷早该把人带回来照顾才是。老爷可给她起名了?”“月池,孟月池。”六岁的孟月池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转头,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刘嬷嬷。很多人坐着,很多人站着,围着成了一圈儿,都在看她。这些人里没有她父亲。看见小姑娘呆愣愣的,柳氏低笑出了声。“罢了,琴嬷嬷,你带她下去吧,就把她安置在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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