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尘雪已经信了他说的这些,只愣愣地抬着头问了声:“为什么……”“因为天道不认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医尘雪大致能猜出来,完整的话应该是“因为天道不认是我犯下的过错,不认是我该受天谴”。有违天道的是他医尘雪,该落下天谴印的,该受天罚的也是他医尘雪,与旁人无关。天道也有公平的时候。只这一刻,医尘雪忽然就有些感激这所谓的天道了。身上没有天谴印,司故渊这一世就能少受灾祸,不必如他一般人人唾弃,被众仙门诛杀,囚锁烬原,再到如今落得一个苟延馋喘的下场。医尘雪终于彻底松了口气:“是么……”他几乎是庆幸的。需要赎罪的天谴也好,无法转圜的天罚也罢,横在他一个人面前就够了。他一点也不想司故渊牵扯上这些。想着这些的时候,医尘雪下意识垂了眼,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再次蒙上了一层隔绝外界的冷雾。司故渊一直在看他。紧绷的神经松下来,医尘雪得了空去想别的事情,才记起来他该去找找流苏掉在哪儿了。他刚要转身,又注意到手腕还被人扣着,便连带着抓他的那只手一起晃了晃,示意司故渊放开。既然事情说清了,司故渊也没有理由再拉着他了。医尘雪是这么想的。但司故渊不这么想,不但没松手,还扣得更紧了,像是谁惹恼了他。医尘雪正想问“做什么”,司故渊当头就是一句:“医尘雪,你也很蠢。”“嗯?”这话来得太莫名其妙,没有缘由,没有前兆,医尘雪后知后觉便有些恼,“司故渊,你说什么?”他蠢?医尘雪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司故渊像是为了专门气他,字正腔圆地又强调了一遍:“医尘雪,我们都一样,很蠢。”“……”这回医尘雪听得清清楚楚。“我怎么蠢了?”医尘雪又抓上了司故渊颈间的袍领,不满写在脸上,“司故渊,你报复人。”“不是报复,他说的……是实话呢。” 玄鹤
那处高楼上的人一脸慈悲相, 气质上与裴塬倒是相像得很,医尘雪看过去的第一眼甚至晃了下神。不过用不着细看,他第二眼便知那不是裴塬。要与一个毫不相识的人争论自己蠢不蠢的问题, 这事医尘雪做不出来。他先问了来人:“你是谁?”大概是被司故渊叫过名字了,他反而不再顾忌问人名姓这事,若是那人反问回来, 他多半也会把自己的名字抖落出去。“我么?”那一身白衣的人似是有一瞬的惊讶,而后才笑了下,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们在裴家住了这几日,我现在的名字你也许听过,玄鹤。”确实是听过, 而且不止一回。裴家的弟子同他说过不止一次,裴家有位卜术修得很好的傀师,弟子们常常是“玄鹤先生先生”的挂在嘴边, 他想不记住也很难。但他说“现在的名字”……如此说来, 对方这多半也不是个真名。医尘雪顿时便又有些犹豫,他似乎也没必要礼尚往来, 将自己的名字告知对方。不过那人似也没有要问他名姓的意思,反是看向了他身侧的人。司故渊微点了下头:“多谢。”医尘雪想起来那时司故渊说的“阵外有人”,反应过来应该就是这位了。听语气, 二人似是相熟。医尘雪偏头问:“椿都有位旧友,也修卜术,便是他么?”司故渊“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别的。医尘雪“哦”了一声。玄鹤手指抵唇, 笑了声。医尘雪抬眼看去, 不明白他为何笑。但他终于有了个好时机问先前那句话:“你方才说不是报复, 是实话,是什么意思?”玄鹤笑着,明明是一张极为温和的脸,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招人喜欢:“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们两个都很蠢。”若只但看他那张脸,不听这话本身的内容,医尘雪都要怀疑他说的是“你们两个都很聪明”了。司故渊说他蠢时,医尘雪尚且也要驳,这个就更不会忍气吞声了。但他才动了唇,还没来得及出声,司故渊先他一步开了口:“你在旁边听多久了?”“从你碰他脸的时候。”玄鹤抬手指了下医尘雪,“我一直在,你没发现么?”“……”“……”司故渊和医尘雪同时沉默了。这不就是从一开始就在了,将他们的话,该听的与不该听的,都听了个全么……“说起来……医尘雪,你怎么就只想起来他一个,想不起来我呢?”玄鹤语气似有怨怪,但细听便知只是玩笑。“你认得我?”医尘雪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这人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听了去,自然是知道他和司故渊的名字的,若是换了个普通人来,听了这两个名字都不会是现在这镇静自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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