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从他掌心滴落,破碎的镜片映出两张相同的面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清醒、理智、冷酷到不含任何情绪。
你——应该——杀死——我。
金属碰撞的巨响在耳边轰然炸开。
过去的一百五十六年间,他曾无数次听到锤声。那是白日之火的恩赐与诅咒,是他无数夜晚里噩梦的根源。赤金火焰在空气中流动,浓稠滚烫,像熔化的铁水,浇铸他的身躯。
他看着他的眼睛。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看着自己,像看着一捧灰烬。
托里亚忽然不想看了。
衣领被拉扯的瞬间,索尔闭上眼睛。那姿态堪称驯顺,羔羊向神使屈膝,奉上自己,以作献祭。直到后背触碰到柔软的床垫,他愕然睁眼,望进那座熊熊燃烧的钢铁山峦。
与沉重的愤怒相反,托里亚的声音很轻。那却是某种预兆,当第一缕微风拂过,无人知晓那柔软的气流是否将带来一场风暴。
我不会杀死你。
布料撕裂的声响从身上传来。索尔瞳孔微缩。他的双手被托里亚禁锢在头顶,托里亚的膝盖卡进他腿间。
他们都不是毛头小子了,索尔不会意识不到托里亚的意图。无措在瞬间击中了他,他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难堪的神色:你不能——
我可以。托里亚平静地打断了他的抗议。他垂下眼睛,似是喃喃自语:我可以。
下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索尔咬紧嘴唇拒绝发出声音,却难免被顶出痛苦的闷哼。托里亚的动作远称不上温柔,这并非一场性爱,而仅仅是——泄愤。
而他是他愤怒的根源。
索尔的视线越过托里亚的发顶,望向空白的天花板。破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闪回,他尝试伸手抓住,只看到晶莹沙砾从指缝中流淌而下。
他尝到血液的腥甜。温热的液体从唇边滚落,被他的舌尖卷走。
托里亚开始吻他。轻柔的、细碎的、干净的亲吻落在他身上。他几乎无法呼吸,却并非因为被强暴的痛苦,而是——他恍然间意识到——
他爱他。
这情感并非爱情,更与性无关。托里亚并非真的对他抱有肉欲,他此刻所求的不过是用身体的链接确认他们仍属于彼此。
如果不是托里亚不愿伤害他,他背后的床褥此刻应当成为红龙的餐盘——正如他在某一瞬间想要对托里亚做的那样。
他似乎回到了那间涂满鲜血与碎肉的房屋,血液与死亡的气味灌满他的口鼻。他看到怪物捧起至亲的血肉,将之塞入口中,非人的面庞上流露出餍足的表情。
那怪物并非赫尔塔的女儿,残破的身躯亦非他死去的友人。
那怪物——是一头红龙。
索尔突然想要干呕。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唾液混着血液溢出口腔。久未进食的胃袋空空如也,倾倒不出任何残渣。
在此之前,他从未为此感到庆幸:成为凡人是他,而非托里亚。他当然相信他的意志力不会让他犯下吞吃血亲的罪行,但——如果他没有成为凡人,他要如何保证自己不会真的背负上无可挽回的罪孽?
他的挣扎似乎让托里亚产生了误解。托里亚将他抱起,他的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索尔恍然回神,血色从眼前褪去,他再度看到托里亚的面容——他自己的面容。
托里亚放开了他的手腕。索尔喘息着,紧紧拥抱他的救主。
拯救我吧,托里亚。
罪人向圣徒哀声祷告。
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拯救我吧。
suary: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噩梦。
索尔·马德兰睁开双眼。
潮湿的风迎面吹来。他站在大本钟顶,下方是流动的泰晤士河。
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伦敦夜景。没有燃烧的火焰,没有倾天的水幕,城市还未入睡,灯火点亮低垂的暮色。他手上仍戴着那双皮革手套,身上穿着的也并非那廉价的外套,而是他更熟悉的漆黑风衣。
托里亚知道自己在做梦。他时常做梦,自从与索尔分开后,幻觉与梦境交替着压迫他的神经。视野边缘浮动的色块发出轻响,“啵”,水泡破裂似的消散了。
他走近钟塔边沿。河面倒映着夜幕,其上没有半颗星子。深渊的污泥吞噬了目所可及的一切光亮,背后传来巨大的推力,接着便是失重。
托里亚坠下钟塔。
在彻底坠落之前,伴随着违抗重力扭动脊骨的刺耳声响,他瞳孔中映出一双暮紫的眼眸——那眸中仅有淡漠的神色。黑发紫眼的年轻人立于钟塔之上,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唇角却上翘着,风衣翻飞。
耳边似乎又响起女孩的疑问之语:
只是注视了他一段时间的话,为什么你想要为他复仇?
你为何那样自然地将他拢入羽翼之下?
托里亚说不出话。喉咙中充斥着过度呼吸的腥锈味,鲜血从口腔蔓延而上,将他的视野一并染成猩红。
你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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